一
小时候,常常听人说,在蕲州的地面上有九十九座庙。蕲州到底有多少座庙呢?没有人能说得清。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常常会掰起手指头一座庙一座庙地去数,数来数去不外乎有看得见的这么几座:昭化寺、靖烈宫、东岳庙、钵莲庵、玄妙观、纯阳阁……不过,即使是加上那些现在已经看不见寺庙,也不过只能数出寺庙十几座。与传说中的数字相差甚远。
前些时,搬来一大堆资料,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下,发觉蕲州的寺庙虽然没有并没有九十九座,但实际数量还真的是不少。除了上面已经列举的寺庙之外,蕲州的寺庙原来还有这些。在蕲州的城内,有文庙、武庙、马王庙、龙神祠、铁佛寺、城隍庙、四祖寺、纯阳阁、三圣宫。在蕲州的城外,有药王庙、五祖寺、钵莲庵、三闾庵、东岳庙、玄妙观、法胜寺、昭化寺、龙矶寺、烈士庙、靖烈宫、龙峰寺、萧公庙、石鼓寺、关圣祠、三闾祠。这些寺庙当然只是蕲州城区内外的、历史上或者现今仍然存在的庙宇,并不包括蕲州城曾经所管辖的地域上所有的寺庙。
二
说起蕲州的寺庙,可能有些人会问:四祖寺是在蕲州吗?还有五祖寺呢,那不都是在黄梅吗?
是的,今天的四祖寺与五祖寺的的确确都在黄梅。四祖寺和五祖寺因为六祖惠能而声名远播,不但成为了我国的宗教圣地,更成为了黄梅的一张厚重而亮丽的名片,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历史上最早的四祖寺和五祖寺其实都落户在蕲州。隋炀帝大业年间,四祖道信来凤凰山北麓建寺,名曰正觉寺。据说在寺庙前面有一棵八百余年的牡丹花,后来被占领蕲州的日本人盗挖运回日本了。而五祖寺在风景秀丽的雨湖之畔,也就是现今的“名人馆”所在地。其后有一片高大的枣树,人们都称之为“枣儿林”。其实,这片林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学名,叫欢喜林。
当年这个依山傍水的五祖寺香火很盛。据说五祖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只是感觉这个地方不太开阔,无法为寺庙提供可以耕种的田地,不利于寺庙未来的拓展。于是,五祖站在雨湖的岸边叹了一口气说:“此地能建千年庙,却无千年粮。”不久,将五祖寺迁往黄梅的东山。随后,四祖寺也迁到了过去。
我常常这样想:倘若四祖寺还固守在凤凰山麓,倘若五祖寺仍然在雨湖之岸,那么蕲州还是现在的蕲州吗?那么,六祖呢?还会因此而名满天下吗?当然,历史是没有假如的。四祖寺与五祖寺的先后离去,表面上看也许是缘尽,但却成就了六祖,这即是缘来。
三
与五祖寺隔汊相望的地方有一座尼姑庵,取名曰:钵莲庵。很久以前,这里的湖面上都生长着红莲与白莲。据说,红莲为野藕,藕质粗糙,含淀粉比例较大,故观赏者众而食用者少。而这白莲被埋进水底里的那一部分叫做藕的,却是当地人们的一道名菜与副食,可炖可炒可凉拌可生食,故成为钵莲庵里的信众们不可或缺的果腹佳肴。
传说明朝弘治年间,有莲台在此显圣,赐得一钵净土,又兼此处地形如钵,更有四周湖水环匝,月照莲花,故名钵莲庵。该庵由朱元璋六代孙都梁王朱见溥的妃子何氏捐资修建,属昭化寺二堂,同为荆王府家庙。据说,捐资建庙的何氏也经常会在钵莲庵里住上一段时间。
小时候的我,对女性住庙感到很好奇:她们不结婚吗?她们不做妈妈吗?她们没有人爱吗?后来我一直在想,何氏住庙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佛缘呢?佛曾说过,红尘之中的生命都与佛结缘,只是缘来缘去罢了。
四
说到蕲州的寺庙不能不说昭化寺。
说到昭化寺,现在一些人马上就有可能会想到悟空,就会想到吴承恩,就会拿《西游记》去说事情了。是的,在昭化寺还不是昭化寺之前,的的确确有一个叫悟空的游方僧人在此衔草结庐为庵,立地修行传法。至明朝成化八年(1471年),荆王府捐金数百,着僧人智明主持就庵建寺,在五十余亩的地面上,修建一座一进四重、规模宏大的昭化寺。当时的昭化寺,规模位居蕲州寺庙之首,故荆王便将昭化寺纳为王府家庙,并定名为昭化寺。
那时的吴承恩为荆王府纪善。纪善是个什么官?据今人考证,大概只是一个教书识字的先生。又据考证,蕲春以及周边县市(记住,那时蕲州的周边县市原属蕲州外领呢。什么叫外领?就是有管辖权呗)的许多地形地貌地名都被吴承恩先生借用了。这样一来,吴承恩老先生写就的《西游记》里面当然有蕲州的影子了。更何况距蕲州城外东五里的赤东湖的边,还有一个叫猴儿洞的处所呢,虽说那猴儿洞被现在的聪明人改称为鸟语林。但猴儿洞永远是当地人的猴儿。据说很早很早以前,这里还真的有许多泼猴呢。据说那些泼猴作恶多端,天庭震怒,用雷电将猴儿洞击了一个粉碎。至今,在猴儿洞的遗址处仍然散落着一堆碎石。吴承恩老先生是否从这里也受到某些启发呢?
昭化寺我曾经去过多次。记得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到园林兄家里吃饭。在出门准备回家的时候,园林兄说:去昭化寺转转吧。于是向左拐一个弯便走进了寺内。那时前面的那栋大雄宝殿还没有修造,一切还有许多古朴的意象。我跟着园林兄在寺内走了一圈,没有磕头,没有上香,还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酒话。夜里睡到半夜时分,突然上泻下吐,直到天快亮时身体才渐渐平复下来。后来去问一位寺内的师傅。师傅说:做人要心存敬畏!
五
东岳庙,全国很多的寺庙都有这个庙名,在我们蕲州也有一座东岳庙。蕲州的东岳庙座落在蕲州的东门。据老人们说,蕲州过去的东岳庙规模较大,一进数重,十八层地狱层层都在庙中有详细的模型解说。可惜在明朝末年被张献忠这个贼寇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烧得片瓦不存。现在的东岳庙是村民们捐资新建的,规模比过去缩小了近十倍。
有一天我和几个老人谈起蕲州的寺庙,我有些不解地问:“蕲州修建怎么多的寺庙干什么呢?”老人们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过去的人们对寺庙都怀有敬畏之心。每次去庙里烧香磕头都极为地虔诚。就说这东岳庙吧,那地狱里的传说故事都栩栩如生地制作成模型画面展现在世人的面前,特别是那些做了坏事的、或准备做坏事的人看了地狱里的善恶报应故事都往往会有向善的念头呢。”接着他又说:现在的名目繁多的教育活动没有一项有过去寺庙教育直抵人心……
可是,现在的寺庙教育还能起得原来的作用吗?想想那些大大小小的如同超市一样的寺庙,我想问,却没有说出口。
六
前几天我爬过云丹山之后,叶翔君领着我们一同去朝拜了黄梅的老祖寺。在此之前,我只知道黄梅有五祖寺和四祖寺,对于老祖寺我是第一次听说并第一次见到。
老祖寺是宝掌和尚的驻锡地。宝掌和尚也称为千岁和尚 据说历经红尘一千零七十二载。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更兼那设计不俗的庙宇真的有如人间天上一般。而最让我喜欢的是,在这偌大的寺庙中竟然一派祥和、宁静,僧来众往,没有一丝的喧哗之声。虽然这里各处庙堂里也都设有功德箱,但却是真正地随缘,绝对没有贪婪的目光盯着你的口袋。我在这里随性地走了大半圈,一股徐来的喜悦一直飘动在心里,真真地要流下泪来。
这里还设有俗家人“打七”的禅房。“打七”早就听人说起过,只是我却无缘体验。当我路过禅房的时候,忽然涌上要在这里住上几天的念想。真的,我好想有一次漂洗灵魂的机会。许多年来,追名逐利的日子有如一扇扇负重的磨盘,沉沉地压在心上始终无法彻底放下。如果“打七”是一把钥匙,我真的愿意把我心中的那扇门打开,然后让静谧的佛光穿透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情不自禁地将蕲州的寺庙与黄梅的老祖寺反复地一一比较:什么时候在咱们蕲州的地面上也耸立起老祖寺这样祥和而欢喜的清净庙堂呢?
七
寺庙是一种宗教信仰的平台,更是一种文化的积淀。这种宗教文化引导着人们从爱的路上走向善良。
蕲州有一座叫纯阳阁的道观,抗战时期倒塌之后便搬进了金陵书院里。金陵书院是明末清初年间由生活在蕲州的南京商人集资建造的一座综合性建筑物,为金陵人来蕲州讲学、求学和经商的会馆。现存的金陵书院是乾隆二十三年(1757年)重修。同治七年(1868年)又先后在书院东西两侧修建聚德堂和保婴局(俗称育婴堂),聚德从善。据不完全统计,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保婴局先后收养弃婴数百人,将一个善字发扬到了极致。
自从纯阳阁搬到金陵书院以来,书院当然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名字了。但当你步入书院之内,抬头便见佛祖、道祖和儒祖并排坐在一起,也算是天下大同。
大同天下是人类的一种愿念,也应该是人类未来追寻的方向。大同的根基有三块石头,一块是和,一块是爱,一块是善。千百年来的蕲州似乎都在这几块石头上安放过。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蕲州人都有烧包袱给祖先的习惯。烧包袱就是将纸钱装进一个个写了祖先名号的纸袋里,然后焚化。每到这一天,蕲州人都会为在蕲州城牺牲的烈士们加烧一个包袱,以表达心中的追思和纪念。
八
所有的生命都是一颗种子,都是带着开花的欲望来到这个世界的。
所有的生命都有两个家,一个家安顿着欣欣向荣的肉体,一个家安放着不甘沉沦的灵魂。在安放肉体的家里,通过亲人之间相互的关心和爱恋,生命可以将本能的欲望在滚滚红尘中创造和展示能力的财富。在安放灵魂的家里,却可以在仰望的敬畏中将心中的尘垢擦拭干净,然后怀着感恩的心热爱所有的生命,让活着的每一个生命都有尊严地感受到人间的美好。这个安放灵魂的家就是寺庙。
当安放肉体的家都搭建起来了,并且已经被许多的质量安检部门安检合格。而那些用来安放灵魂的庙宇是否都建好了呢?是否可以用来安放灵魂了呢?今天我在蕲州的土地上走了一圈,礼敬了数座寺庙,但却未能发现让内心清净和安详的出处。
能让内心在繁杂的红尘中突然地安定并安静的地方,一定是一个有佛性的地方。一个有佛性的地方一定会让有缘人感动得有流泪的感觉。世界上真正的庙宇就是自己的肉身,真正的菩萨永远驻扎在自己的心里。